我在楼上看风景
龙三的小文
这是我和三哥的约定里,她的第一篇文章,一篇长散文。希望看到文章的你,也能透过三哥的文字看到她所看到的风景。
我在楼上看风景
每天清晨,我从睡梦中醒来,第一个动作必然是拉开窗帘,看着太阳慢慢升起,新鲜的阳光直射进我的世界,我就忍不住哼起《阳光下的田震》这首洒满阳光的歌曲。崭新的一天开启了。
我居住的小区叫美奂枫景,小区只有两栋楼房,A栋四个单元,B栋三个单元,每个单元有五到六户人家,总楼层33层,房屋最大面积平米,最小的是41平米。一千多套房全部销售一空,入住率大概有三分之二。年才建的房子,在如今到处是烂尾楼、到处是鬼城的房屋市场里,这个入住率算是比较高的了。
对于住房,销售状况肯定不只靠销售手段,更要靠地理位置、环境、朝向、采光,房地产公司的口碑等等硬件,因为对于大多数老百姓来说,一套房子意味着一辈子的积蓄,是不会听听销售人员天花乱坠地讲解就会掏钱购买的。而像我这样的月光族,几十万全要靠贷款,买房子更是慎之又慎。可是我买这套房,却只看了一眼就做了决定。
你肯定知道我要跟你显摆的就是现在小区的硬件:其一,美奂枫景位于宣威市的北边,交通便利:距离汽车北站只有米左右,北站有到各乡镇的客车;小区外临振兴街,4路公交车经振兴街直达汽车南站;六路公交车从小区后面经过,直达宣威火车站。其二,社区在美奂公园边上,说起美奂公园,宣威人都知道,这是宣威的地标式建筑,是市民休闲娱乐的最佳去处。
一个小区,眼前碧波荡漾,远处青山环绕,早看日出,晚观夕阳。听者动心,见者赞叹。对于一个想要买房的人来说,这就叫瞌睡碰着枕头。我告诉朋友们想换套房,我的闺蜜Y说她的一个朋友恰好有套房想卖,我就跟她去看了。房子只做了防水,房主又买到更喜欢的房子,就搁下没有装修。我往房子客厅的窗前一站,视线好到无敌:但见窗下一片苍翠,公园一览无余;远处东山横亘,排闼送青。还有什么挑的呢,这不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吗?
我04年从乡下调进城里,租了半年的房子,周围的租房户有小偷、暗娼、农民工,楼下打麻将的有时通宵鏖战。我女儿也没有玩伴,我想立刻搬离那里。于是到处去看房子,因囊中空空,我的第一个标准是价廉,如果还能物美就更好了,最后看中一个老小区的一套房子,92平米,东西向,采光好,装修简单,不算太陈旧。最主要是价格便宜,才九万多块,虽然基本靠贷款,但压力不算大,就买下了。
老小区狭窄,住户常因停车不当和各种邻里琐事吵架,社区管理不善,环境脏乱差,装修风格也不是我喜欢的。最主要的是我家住五楼,我母亲常跟我住一起,随着年龄增大,她上楼越来越吃力,我就想换套电梯房。我在那儿住了13年,搬家的时候,我是欣欣然奔往新家,对那个老小区,竟一点留恋和伤感都没有。
决定买房的时候工资卡上的余额还不到一万元,但我的旧房可卖二十万,公积金有十万,余下的可贷款:我心里粗略估算一下,就拍板了。我办事向来雷厉风行,于是赶紧卖旧房、借钱、交付、过户,几日就办完手续。接着装修,半年就住进来了。虽然由于缺钱装修还有留有遗憾,但这是我自己看中、自己设计,按自己的想法装修出来的。搬进来这一年半,我长胖了两公斤,这对于不会长肉的我来说是多么难得啊。更主要的是,朋友们都说我变年轻了,变漂亮了,我的几个损友硬是打趣说我隔壁肯定住着个不省油的老王。可见,一套舒适的房子对一个人来说是多么重要。
一
美奂枫景因美奂公园而得名,美奂公园,名字俗点,公园可一点都不俗。公园有几多:花多、树多、水多、灯多、人多。美奂公园据说是目前滇东北最大的公园,设计巧妙:山石树木的搭配、树种的交错分布、活动场所和植被的布局,无不体现着设计师的奇思妙想和高超的艺术眼力。作为一个市民休闲娱乐的公园我觉得真是美轮美奂,无可挑剔。公园是开放式的民俗公园,从任何一个方向都可进入。
公园由三部分组成:广场、湖(其实就是个池塘)、山。广场在公园南面,可以容纳上万观众,周围是大面积的绿化。市里各单位各团体有什么大型活动都会在广场举行。比如政府组织的各种晚会和各种演出,企业的促销活动,各种培训学校的阶段性汇演或是结业汇演。周末还有市图书馆办的流动图书馆,方便小朋友们借阅图书。举行活动的时候往往人头攒动,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公园北边是个人工湖,湖分两半,中间夹一小岛,岛上有凉亭一座,环湖有八座亭,湖上有两座,刮风下雨的时候,为人们遮风挡雨。湖外圈总长有1.3公里,可供市民健走、跑步,早晚都有很多人在环湖;水边的内圈大概有一公里左右,也有人喜欢环小圈。小圈有水上木栈道、长廊,垂柳依依,水波荡漾,别有情致。湖景观赏最佳时间是早晚,早上看初阳洒在湖面,两座高楼倒映南湖,壹号公馆的红房子倒映在北湖。天上的白云在湖中翩翩起舞,偶有几只水鸟略过水面,打破水面的平静。湖边,隔一段有一群晨练的人,最和谐的是身着太极服的人,面色平和,眼光沉静,身体自然放松,动作缓慢柔和,捋、挤、按、提,进、退、揉,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连贯圆活,自然天成,和这晨光、清风、碧波、音乐的搭配,真是天衣无缝。
山在东部,名美奂山,南起榕峰西路,北至壹号公馆,环抱着广场和湖泊,和远处的东山平行。整个公园四通八达,大道、台阶、曲径,有时貌似无路可走,可向左或向右一折,又是一个新天地。
二
美奂公园植被密集,树种繁多,树分会开花的和不会开花的。开花的,按次序来,一年四季花开不断。说美奂公园是个大花园一点不为过。
初春,红叶李占尽先机,在某个夜晚或者某个早晨,吹响春天的号角,山下山上齐开放。山顶靠南有一片,开起来总是引来无数喜爱拍照的人们,风一吹来,落英缤纷,满地是粉白的花瓣,让人爱怜得不忍下足。先开也先谢,一周左右,红叶李凋零得差不多的时候,山下的海棠就开了。最美的是湖西美奂酒店前面那一片。一条宽约两米、长约两百米左右的弯弯曲曲的步行道,路两旁全是海棠,有火焰海棠、西府海棠,也有垂丝海棠。花枝交错,竞相绽放,一团团一簇簇,有单瓣有重瓣。每天赏花的人络绎不绝。要是没事,在海棠花下的草地上,坐着发一天呆也蛮好。山下的海棠开到荼蘼的时候,山上的就开始打花苞了,过几天就可以移步到山上观花。山上垂丝海棠居多,半坡公厕那一片全是,这里的海棠颜色更红,花朵更大,最好下点小雨,花朵上挂一些露珠,洗净铅华般的纯净,养眼养心。有一小段幽僻的小径,两边的海棠全部缠绕在一块儿,个头高的人,得弓着点腰,头顶着花穿越过去。若有微风拂过,保管你沾一身花瓣儿。
海棠的盛宴接近尾声时,樱花接着坐庄,那叫一个美艳,如果拿人来做比,海棠是二八少女,清新淡雅;樱花则是二十五六岁的成熟女子,丰硕饱满,容颜诱人。樱花在公园分布最广,开落也是有次序的。最美的是山顶主道两旁那片,名为“樱花闹春”,是拍婚纱照和生活照的优选之地。宣威的春天,少雨而多风,天气晴朗得常常让你忘记这个世间还有阴霾、雨雾等各种极端天气。每天很早,太阳就从东山后面爬上来,风吹走所有的云,天蓝得像童话一般,象是专为樱花设的背景。
樱花艳而不俗,一派天真烂漫,开得不遗余力。晨练的人三三两两,有的长啸,有的疾走,有的跑步,有的跳舞,樱花夹道欢迎。山顶有一伙人沐着阳光,在樱花树下翩翩起舞,真是美死了。这伙人大概有二三十个,领舞的是两个四五十岁的女人,风韵犹存。她们的音响开得很小,一点都不吵。我每次从她们身边经过,都对她们行注目礼,在众多嚣张的广场舞大妈群里,她们是小清新、小可爱,我喜欢这样的舞者。
和盛大的绽放一样,樱花的凋落也最让人触目惊心,她们不像红叶李和海棠一样一瓣瓣地飘下来,常常是一场凄冷的春雨后,一朵一朵地凋下来,层层叠叠,满地是樱花的全尸。如果让黛玉撞见,不知又要哭多少场,垒多少花冢。我偶然发现,茶花也是一朵一朵掉下来的,觉得大自然有时是很残忍的,它把那么惨烈的死亡场景呈现在你眼前,让你心疼美好的东西那不可逆转的消亡。
樱花盛大落幕之后,紫色的梧桐开了,梧桐因它的高大霸气而惹人注目,靠南的半山腰,大概有五六棵,差不多同时开放,紫色的花,远远就能闻见香味,梧桐花期也很短,边开边落,也是满路紫色花朵,无从下脚。
暮春,湖边那两架干枯的紫藤总算千呼万唤醒过来了,神秘的紫色花串从藤架顶端一直流泻下来,直达地面。宗璞把它比为瀑布,实在贴切。花串在风中摇来摇去,花瓣被风卷着到处乱飞,仿佛水花四溅。很浓的香味,引来无数蜂蝶,嘤嘤嗡嗡,春天的味儿,至此就全出来了。春天也走到头了。
夏初,槐花是主角,我第一次在美奂公园见到有红色的槐花,但还是白色居多。槐花像白色的紫藤,只是紫藤挂在藤上,槐花挂在高大的槐树上。花串在风中摇曳生姿,像这些大树的耳环。槐花也有异香,这种香味比紫藤多了一股甜味。宣威人会摘槐花来拌鸡蛋面粉煎饼,又酥软又好吃,可我嫌那香味太腻,吃不了几个。
木槿似乎从春天一直可以开到秋天,因为太寻常而被忽视。
滇东北的四季相对云南其他地方来说,是比较分明的,冬天霜雪多,比较寒冷,其他三个季节温差并不大,有时是夏天像春天,而有时春秋也像夏天。我们判断秋天来临的标志往往是从闻到一股幽香开始的,人们循着幽香抬起头来,才发现碧绿的桂花树叶后,藏着一团团金黄的桂花。桂花恐怕是最低调的花了,不以颜色引人,不以花型诱人,但自带的那一股挥之不去的香味就已经让你魂牵梦绕了。“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就是桂花真实的写照。美奂公园到处是桂花树,一到秋天,无论你走在公园的哪个角落,都能闻到那股独特深厚的香味。宣威每条街道也都有桂花,桂花会在初秋和中秋各开一次,第二次没有第一次开得繁盛。如果下几天冷雨,桂花便“零落成泥碾作尘”,真正地香消玉殒了。
山坡上还有几株合欢花,金黄的花朵,明艳耀眼,可以开整个秋天。
冬天的公园比较枯燥,唯有水边探出几株梅花来,腊梅红梅和白梅都有。湖南岸一片玉兰,有紫色和白色两种,往往要冬至过后才开。玉兰和梅花都有个特性,在骄阳下显得很没精神,若是能下场大雪,白梅和白玉兰在大雪覆压下越发饱满,越发冰清玉洁;而红梅的和紫玉兰的在雪中则会显得神采奕奕。
不会开花的树很多我都叫不出名字来,最高大的是黄连木和滇朴,它们在冬天叶子都会变得金黄,然后凋落,只剩高大的树干和枯枝,可是过不了多久,春风一吹,它们又长出嫩绿嫩绿的叶片来。如此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银杏树在冬天把公园描绘得浓墨重彩,云南的冬天来得慢,秋末冬初银杏叶才渐渐变得金黄,便民服务中心前面那几株,树形好,枝叶密,黄透了就开始凋落,树下覆盖厚厚的一层金黄,偶有几茎细瘦的绿草从金黄的叶片下委委曲曲地钻出来,叫板似的怀疑寒冬的来临,让人爱怜。水边有几株,在冬天晴朗高远的深蓝天空下,在碧色的湖边,金子般闪亮通透。山顶也有两片银杏林,山北坡和南坡也各有几株,晴天,在短暂的白昼里,在下午四点以前的小树林里,在厚厚的黄金般的地毯上,坐着、躺着,沐着二十度的高原阳光,觉得活着真好,不慕神仙不羡官。转念又想,如果就这样死去,也很好,如秋叶之静美,死也蒙了一层诗意。
可是随着节令的推进,白霜一降,寒风一吹,从美奂公园到振兴街,从龙堡路到榕峰路,银杏叶在一夜之间全部阵亡,只余下一些在空中飞舞、或在地上堆积,而树上变得光秃秃的。世界好像忽然就剩下金色,单一的华美,单一的殇痛。清洁工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日日跟漫天飞舞的金黄斗智斗勇了。人们裹紧大衣,把头缩进衣领里,领教了高原那高冷的冷。
美奂山的北坡的一片棕树林,冬天有厚厚的棕衣御寒,还能保持一如既往的绿色,提醒着人们这是在云南。另外就是环湖的香樟树、竹林、黄杨、四季树,也是四季常绿的,所以即便是最萧索的深冬,公园也不缺乏生机。
三
让公园富有生机的当然还有人,从早上六点开始,年龄大睡不着的第一批人就走进了公园,从湖边爬到山上,在小山上一声声长啸,呼喊。我刚搬来的时候,每天早晨都是被他们叫醒的。接下来从七点到十一点,各种跳广场舞的、唱歌的、打拳的、练气功的群体各自为阵。时间长了,都有固定的玩伴、固定的锻炼场地。我打拳这块地,就在我们社区前面,春天赏海棠,秋天赏桂花,冬天赏玉兰,真是一块宝地。除了我们这伙拳友,还有几个跳广场舞的阿姨和另一伙儿跳交谊舞的男女。
下午公园各处多是唱歌的,有美声的,有民族的,有通俗的,有唱山歌的,有唱花灯的,有一句都不着调还非得用最大功放的;也有拉二胡的、有吹唢呐的……热闹的时候有数十伙儿人在发声,各种此起彼伏的声音汇成一股滚滚的声浪,让你仿佛身居车水马龙的古代大都市。
夜晚的美奂公园也美到无与伦比,天上或星光灿烂,或明月高悬,眼前是万家灯火,光明如昼。从我的窗口看下去,广场那边的灯有的像一把把皇帝的华盖,有的像一棵棵闪闪发亮的圣诞树;湖岸有灯带、有脚灯,有树形的、有些是花瓣儿样的;林子里的灯则像盛开的小花,在深色的树影里显得有些单薄;山上那些树丛里的灯,远看像盛开的黄色小雏菊,温暖可爱。
要不是上个月,不知什么部门的什么人,在公园各处醒目的位置又安置了一些丑陋不堪的简易吸烟亭和更丑陋不堪的貌似一根烟囱有着小蛮腰的烟头桶(都找不到丢烟头的口),备受市民诟病,我真以为这是一个美轮美奂的公园,我常对那个不知名的设计师满含赞誉和感激之情。
一说起美奂公园,我就刹不住车,偏离了主题,继续偏吧,我还得说说美奂酒店,美奂酒店在宣威也算是地标式建筑了,金色偏咖的外形,显得大气奢华但并不俗气。房间设施够档次,同样档次的房间在较大的城市不下五六百,可是美奂酒店最贵的房间才三百多,含早餐,早餐蔬菜水果面食肉类一应俱全。酒店和我们有关系吗?当然有了,来几个亲戚朋友,家里住不下了,隔壁就是酒店,小区和酒店的地下车库是连通的,方便得很。
小区里很狭窄,一条逼仄的通道,只有三车道那么宽,两边都画了车位,就只剩下一车道了,缺地,绿化也省了。管理也不到位,尤其电梯。就我们这个单元来说,两台电梯,还常有一台罢工,站在电梯里如乘船,晃荡得心慌,只有安全走出门,才长出一口气。
四
我觉得美奂枫景最得天独厚的风景还不在眼前的公园,而在于远处的东山。宣威人习惯把东山叫做老东山。老东山是宣威最高的山,主峰滑石板海拔为米。宣威人说起哪座山,常拿“高不过黎山,长不过东山”来类比。事实上,宣威最高的山是东山,最长的山是黎山。从高空看,宣威就是一个小盆地,东南西北都被山团团围住。我站在客厅能够看到整个东山的面貌。而在厨房和洗衣房的位置可以看见西山和北面大部分地方。东山是一座南北走向的山,绝对高度大,相对高度不大,具有较齐的山峰线和较平缓的山顶面。所以,有雾的早晨,我眼里的东山就是一条长长的波浪线。
东山像一道屏障,为古代宣威人民挡住了敌人的侵扰,挡住了寒风的侵袭。可是如今也挡住了我的视线,东山后面是什么,我不得而知。因为我只能看见它的坡度、沟壑、荒凉、植被和还有无数通往各个山顶的小路,再高再远就是天空,天的无限也被它拦截了,变成一片想象的虚无。
每天早晨一起床,我就习惯性地拉开窗帘,接纳来自东山的第一缕晨曦。搬过来一年半,已经度过两个冬天了。我不知发了多少朋友圈,都是关于东山的神韵。存起来的照片起码有几百张,没有两张是一模一样的。虽然角度都差不多,但时间、光影、气象、心情都各不相同,拍出的照片也千变万化。东山竟然这么多变,这么神秘,这么令人神往,我也是住进这套房子才发现到的。
我对东山的热爱是从几年前爱上徒步开始的,我曾和驴友无数次登上东山的风景名胜东山寺、电视塔观景台、高寒山区火石盆、彝族村寨芙蓉村以及零八年才点上电灯的西塔夸……在最高峰滑石板,我在山顶躺下来,躺在那长满各种不知名的小花的草地上,听牛铃的叮当,看白云闲游,学山羊“咩咩”叫。我以为我触摸到了东山的骨头,感觉到了东山的心跳,我了解它的一草一木、一沙一土。现在,当东山一览无余横呈在我眼前,我才知道我看到的只是它的一根发丝、一个手指,我触摸到的只是它的一小块儿皮肤:我突然萌生出想要走遍东山的痴想。
很多时候云遮雾盖,东山若隐若现,风姿绰约,又加上宣威有玉美人传说,它便像一位神秘的仙子。只有在青天白日,东山才以真面目示人。
夏季,一场雨后,阳光重新穿云破雾,地上的水汽蒸腾起来,形成云海,东山一忽儿变成白色云朵中的一缕黑线,一忽儿变成一条丝带,一忽儿变成一艘航船,在白色的浪花里沉浮;一忽儿变成一条鲨鱼,脊梁上绣上一排云朵。千姿百态,真假难辨,充满魔幻色彩。
最近这段时间,本应该是冬天最冷的节令,但宣威却一天晴似一天,早晚温差可到二十度。通常是一觉睡醒,拉开窗帘,万丈霞光扑面而来,山脚,一层柔粉的雾气托着东山;天上的红霞倒映在湖中,而锻炼的人群却还未到来,一片静谧,让人怀疑自己身在人间。有白霜的早晨则天青云白,不染纤尘。晚上坐在窗下等月亮一步步从东山后爬出来,先是一点白亮,然后渐渐亮开,先是漏出额头、紧接着露出眼睛,然后露出鼻子,最后亮出整个脸庞。然后一寸寸爬升,最后翻过我的屋顶,就不知道走到哪座山去了。
而就在刚才,原本还晴朗的天气,突然寒风呼啸,冬雷阵阵,大雨倾盆,天地间茫茫一片,只有楼下灰蒙蒙的小湖和远处隐隐约约的高楼,哪里还有什么东山。大约下了半小时后,雨走了,气温骤降,天空渐渐亮开了,东山上空的云变成了乳白色,从南边升起,和电厂大烟囱里飘出的乳白色的烟连起来,徐徐向北边蔓延。让人产生一种错觉:这些白色的云好像是大烟囱源源不断吐出来的。没用多长时间,云就覆盖了整个山顶,填补了山峰之间的一些缺口,云雾继续从山顶往下移,好了,现在,东山终于被云雾托起,玩起了变脸的游戏。且慢,云雾开始有计划地撤出了,一缕缕、一片片地往山顶收敛,然后顺着山顶往北飘移、再飘移,有的变成军舰,有的变成坦克,有的变成马匹,有的变成飞机,再慢慢挪开,最后全走没了,山还是山,天还是天。
五
住在高楼,除了看得远,就是风声大,听风也是一乐。
刚搬来时,我首先不习惯广场的各种吵闹,其次还听不惯风声,尤其是风声。咆哮、怒吼、呻吟、呜咽,我算是见识了各种性格的风声。风挤着风,风推着风,风赶着风,前呼后拥,就是想钻进屋子里来。关闭门窗,它们就摇撼着、鞭打着窗户,摇得窗户语无伦次,几乎要屈打成招。我是多么惴惴不安,生怕窗户有一天坚持不住,被整扇地吹掉下来,那样风就可以长驱而入,把我直接从客厅吹出去。
冬春季节,大风从黎明刮到黄昏,从夜幕刮到破晓,如果窗户关不严实,风就对着缝隙发出尖利的吼叫,像饥饿的猛兽在嚎叫;如果紧闭窗户,又像有人在窗外拽着一块巨大的布,用力地撕扯,不断地纠缠;又像有千万面旗帜,被大风劈裂;还像在荒野,时而发出低沉的呜咽,时而发出高亢而嘹亮的吼叫;又像森林里的松涛阵阵;更像大海的波浪不断拍打海岸,又像敌人用器械攻击城门。
睡梦中,有时梦见自己在船上,被海浪拍打得快要倾侧,命悬一线,最后又侥幸脱险;有时梦见自己是个宁死不屈的将领,艰难守城,千钧一发之时,由于某个契机,最后成功突围,击退敌人。虽然惨烈,但终于保住了城池,站在城头,孤胆英雄似的悲壮。大概都是风声所赐。
现在听了一年多,我早已习惯,听风是风。
说完东边,该给你介绍西边了,从厨房的窗户望出去,夕阳每天涨红着脸,从西山的上空,一点点沉到西山的后面。做饭的时候,猛一抬头,看见浑圆的夕阳退回西山上空,我就赶紧停下手中的活计,飞快地跑到客厅,抓起手机,再跑回厨房,打开窗户,一阵狂拍。“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正当我拍得意犹未尽的时候,夕阳已走丢了,只剩下一面巨幅油画或一卷大型山水画。在宣威,看夕阳最好的位置,我认为除了月牙湖,就是高楼了。我这个不爱做饭的人,现在也不反感做饭了。有时真觉得是一种享受,披着一身暖阳,一边欣赏落霞斜飞,一边听流水哗哗作响,一阵乒乒乓乓的刀铲交响曲奏完,几样可口的饭菜上桌,我那点小市民的满足感就上来了。
一个小市民,没有什么大的追求,天下太平,工作顺心,有固定工资可拿,有一套写着自己名字的房子,就够了。至于美好的爱情和幸福的婚姻,那是锦上添花,有,人生完美;没有,一点缺憾而已。有了前者,就已经很感谢造化了。每一天最幸福的时光,不过就是坐在客厅的茶桌前,任阳光洒落在身上,沏一壶清茶,看茶气在阳光下袅袅升起,品一口,齿颊生香。再读上几本闲书,写一些歪诗。闲瞰小池塘里云起舞,遥对老东山上雾升腾。足矣。
作者:龙三
编辑:阿农